素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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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多半是传说系列&无双相关的同人小说,近期更新比较随性而为。

【练手·战国无双·就亲】关于该CP的几个脑洞

[脑洞段子]


※非史实。采用了4帝国下一切皆有可能背景。还有现代paro。



《庭院》-战国无双4E/就亲


顺手取下盖在脸上用来遮光的书本,毛利家的老先生眯着刚睡醒的眼睛,往敞开的拉门外看去。

在门边上朝外坐着一个看来要比他小上好几轮的青年。元就抬手擦了擦眼睛,蒙着睡意的眼睛随即变得清晰了。仰卧在榻榻米上的姿势,让他能窥看见门边人的侧脸。那坐在庭院前眺望秋日天空的青年,年轻的视线锐利而神采丰沛。形象些来说,长宗我部家的鬼若子显得像是一匹虽是暂且停在鹰架上,却随时准备翱翔长空的雄鹰。


有着这样视线的元亲是想飞去哪里呢?或许是要飞回海边看一看?谋神的头脑里充满了睡醒时分的空白,而这块空白在一时之间被不着边际的假想填满。


尽量轻巧地撑起平躺的身体,起身的元就把双手拢进了两只袖口,踱步到了元亲的身后。


青年应声收起了投向远空的视线,转过了头。


“你睡醒了?”


进门的时候看到元就躺在地上,还能听见从盖在脸上读了一半的书本下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元亲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叫醒睡着的元就,而是识趣地走到庭院边盘腿坐了下来。


提问的人没有把心情表露在脸上或语气里,被问着的人反而斟酌起了该做出怎样的回答。然而对待着这个耐心等待自己睡醒的青年,还拢着双手的元就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可以用狡辩蒙混过去的念头。


“没办法。”他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开口说:“知道吗?老年人一到这个季节就难免要犯困。”


过分回答并没有被问及的事情无疑于是画蛇添足。


“是偷懒吧?”


眨了一下眼睛,元亲简单而肯定地说出了结论。元就也只好边露出一个谎话被揭穿的笑容,边从袖子里伸出手抓了抓并不整齐的头发。其实他绝没有自己说得那么老。不论是外貌,还是内心。


元亲盯着元就脸上柔和的笑容看了片刻。


“现在偷懒结束了吗?”


没有表露出想要就偷懒一事加以谴责的迹象,元亲意在于改变话题的问法跳过了许多本应有的说明。元就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是来问出兵的事吧?”


元亲闻言点了一下头。

先前在领内推行的休养生息的政策有效地充实了国力。秋收过后,安艺国已有了向邻近领土出兵的余力。对此,深知国力富余的国主沉思了一会儿。


“是啊。”他也面向庭院坐了下来,视线投向了几棵被秋风吹染上了一层暖色的树。“在正式叫家臣来商量前,你就先听听我的想法吧。”


双手放在盘起的腿上,元就诉说计谋的语气十分轻柔。他就如同一个在对着秋风自言自语的老人。


“的确,如今就国力而言是我国要胜过许多,但硬打还是太辛苦了。”


像是为了找到最正确的判断,元就放慢了自己的语速。


“今年我国领内普遍是丰收吧……天时真是让人难以捉摸。相邻这么近,对方的领地内却是欠收。”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诉说就变得更近似于耳语了。


“要是趁现在煽动民众的话……”


在此时煽动敌方国内被饥饿和赋税压迫的民众引发暴乱,如果敌方领主不做安抚、任凭民众暴乱,那自取灭亡的后果自不用多说。若是及时开库安抚民众,则必然使匮乏的兵粮更为紧缺。不论最终的结果是哪一种,都足够制造出能让他国趁虚而入的缺口。


徘徊在头脑中的计谋向来多种多样,元就只要从中选取出最为适时适地的那一个就好。眼下在心里做好了选择,元就不禁低低地叹出一口气来。


“果然……秋天真是勾人惆怅的季节。”


沐浴着略带凉意的秋风,他出神地看着原本与树木紧密相连的秋叶被吹落地。失去生机的秋叶在秋风中被迫摩擦着庭院的地面,发出枯萎的喑哑呻吟,而失去秋叶遮掩的树木也显得萧索不堪。


“元就。”


出声唤回了元就追逐着秋叶打转的视线,元亲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刚才的话,都写信给东边和隆景商量一下吧。”说到这里,青年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些。“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要是在攻打邻国时能得到来自小早川的援军,攻克的过程就会变得轻松不少。这一战越是能尽早分出胜负,对缺少粮食的平民而言,折磨就越小。为此写信几乎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元就对拉住自己的青年露出了充满信赖的笑容。


“说得对。写吧。”


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搭在自己手上的手,他用手扶着被风吹凉了的腰,慢吞吞地起身往房内走去。等到在桌前提笔坐定以后,带着一分警戒的叮嘱声又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控制篇幅是很重要的,元就。”


义正严辞的语气能让人感到说话者对冗长措辞的嫌弃。


“嗯。好吧。”


虽料想着隆景大概是不会介意收到长信的,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的元就还是暂且答应了元亲。


“再好不过!”


听到青年的回应后,元就违心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便收纳起思绪,专注于在脑内草拟起了一封大约要填满三张纸的信。


当元就提笔写信的时候,坐在门边等待的元亲再次将视线投向了高远的天空。

这个出生于四国岛上土佐国的年轻人在刚任职军师时,也曾好奇过谋神身边的军师究竟能派上怎样的用场。等与元就有过了更多地接触以后,他就明白到了像元就这样的人确实是无需再去听取别人的出谋划策。而与之相反的场合却是必不可缺的。


元就的身边需要有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不论说出口的话是计谋还是抱怨,都需要有人在旁听着。


要是放任他独自思考……元亲朝向空中的视线被思绪所染而变得朦胧,脸上平淡的表情也透出了一丝困惑。


他的灵魂是要顺着秋思飞去哪里?

拂面而来的秋风有了一个短暂的停息。视野里被风吹上高空的秋叶如同失去了寄托般地缓慢飘落了下来,元亲不禁向着天空伸出了手。


“我写完了。”


从房内传来的告知声让元亲收回了伸向秋叶的手。收起了被唤回的思绪,他起身走近了递出叠好信纸的元就,并在接过信时感受到了三张信纸重叠而成的厚度。


“非要把冗长坚持到底吗?你真是凄绝。”


听着元亲的评价,坐在桌前的元就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总之,就麻烦你去办了。对了……”说到这里,改不掉冗长措辞的谋神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件事,眼睛看向了铺满秋叶的庭院。


“找人把院子里的叶子扫一扫,等下一起烤番薯吧?”


偷懒的念头连接着偷懒的念头,摸着下巴考虑的元就似乎已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刚放下公事不管好好地休憩过一番。而且,用视线略扫过了元就的桌前,元亲轻而易举地就瞥见了偷写到一半的历史著作。


“我会叫人连你房里不要的废纸一起清扫的”——这句浮现在脑海中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刻被青年吞回了腹中。


“明白了。”


迎着那张让人不忍出言拒绝的笑脸,元亲答应下了额外的叮嘱,拿着刚写好的长信离开了这间与秋意相邻的房间。而目送他离开的元就在又独自欣赏了几眼庭院中变得恬静的秋景以后,便拉过自己先前被小睡耽搁的著作,趁四下无人时重新提笔写了起来。


—FIN—



《秋来》-战国无双4E/就亲


夜半时分,听到庭院里一阵咯咯的动静,原本披衣在房内执笔的元就匆忙丢下笔,摸过靠在门边的柴棍快步赶到了鸡舍前。然而在夜晚的阴云散开后,映着月光的地面上除了鸡毛和一丁点的血迹外就再不见其他痕迹了。


“被摆了一道啊……”


喃喃自语着,元就放下了手里的柴棍。他用手理了理跑乱的外衣,蹲下身子检查起了今晚的损失。受到惊吓的鸡此时全都在鸡舍角落挤成了一团,让元就多费了些清点的功夫。


“哎呀……少了一只吗?”


今晚鸡舍里的母鸡少了一只,这是当月丢失的第二只。边用有些哀愁的语气自言自语了一句,元就边看了一眼地上的柴棍。自从上一次有狐狸来夜袭鸡舍以后,他就从柴房借来了这根柴棍备在门边。可惜计谋归计谋,执行归执行。哪怕早有准备,跑不过狐狸的他也只落得扑了个空的下场。


关上鸡舍的门,元就困扰地伸手挠了挠头发。


享受乐趣、改善伙食,促使他在庭院角落养鸡的理由多种多样,但唯独不是为了给狐狸储备过冬的饵料。这样想着,元就感到了一阵头疼。在用兵上被人敬称为谋神的他此刻却想不到什么能用来对付偷鸡狐狸的好法子。这就好比历史上的英雄总是在棋逢对手时屡出奇策,而用来对付小人的手段又往往会透着一股拳脚才气无从施展之感。垂首叹息了一声,元就张望了一圈脚边,最后好歹用一截被人弃置在地的麻绳草草地捆上了鸡舍的门。


这固然不是个值得让人拍手称道的方法,不过总比原来的方法要好。双手紧了紧门上的结,深感自己无能为力的元就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柴棍。


这是一个半空中的月亮会不时被阴云遮掩上片刻,然后明朗的月光又重新从云层后洒落向大地的静谧夜晚。


还醒着的元亲在房中席地而坐。自他怀中所捧的三味线上不时响起几个音色,他全无拘束、时断时续地弹奏着。直到从柴房方向传来的动静盖过了他的弹奏声。

反手拉开背后的门,这个青年探出身子往走廊外看了过去。


“元就。”


行踪被发现的元就站在刚推开的柴房门前,尴尬地转过身来。在月光之下,他脸上的苦笑看来有些泄气。元亲立刻翻身坐到了走廊外面。


“它又来了吗?”


与元就心照不宣的他极其正经地发问。元就只好先行把碍事的柴棍撑在地上,再尽量轻松地开口回答。


“嗯,而且又被它逃了。真是个机灵的家伙,我只好甘拜下风了。”


话音刚落,元就便向着元亲笑了笑。在把先前发生的事都经由言语说出来以后,原先面对损失束手无策的谋神感到心中的挫败感有所减少,随即又觉得二人之间充满温度差的对话好笑起来。


元亲所表现出来的那股认真,代表了他对于元就的挫败感有着一分真切地感同身受。看来他也同样认为鸡舍频繁地遭到狐狸光顾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对此,元就心怀感激也心怀迷惑。


“怎么办?做个陷阱吗?”


坐在走廊上的青年摩拳擦掌地询问着,元就佯装考虑地低下头揣度了起来。不过单是这样并不能立刻想明白这个青年。

长宗我部家的元亲,是个连毛利家的谋神元就也不明白他究竟会在哪些事上用心施力的年轻人。


考虑至此,这位老先生及时制止了自己逐渐变得冗长的思路。


“说得是呀……”


沉默地揣度过了片刻的元就在嘴里低语了一句,又反过来询问提议的元亲。


“你有什么构想吗?”


问毕,他就看见元亲颇有自信地抬起手握成了拳头,并且开口说了起来。


“这没什么难的。和出海捕鱼的要领差不多。”


仿佛在头脑里早已铺开了一张完整的陷阱构图,元亲极其流畅地解说着:“首先是准备网子……”


其实只要稍听上几句,就会得知元亲所设想的绝不是一个复杂的陷阱。


面对着元就,元亲逐一列条解说着构造与布置方法。而随着解说地加深,这个青年的眼神里开始闪烁起了热情的光亮。

在明朗的月光下,那分热情的光亮毫无保留地被在旁倾听者看在了眼里。同样经由假想便能在头脑里搭建起一个陷阱的元就仔细地倾听着解说者那年轻的思路,随即,他感到自己意外地对这个极其简单的陷阱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是个不错的主意。”


沐浴着月色,谋神点头肯定了年轻人想到的小把戏,然后又笑着用手掌拍了拍那根还撑在地上的柴棍。


这下借来的东西是彻底派不上用场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元就的心情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但刚叹过气的他很快就自顾自地转念记起了其他的事来。单手扶住了柴棍,转念时表露在脸上的短暂愣神,让毛利家的谋神一时之间也显得像是个在上了年纪后就普普通通地变得善忘的老人。


“还要记得提前通知其他人不要误中陷阱……”


他低着头轻声说出了一番近似于自言自语的话来,可这番低语很快就得到了来自于元亲的回应。


“你就是最需要注意避让的人。”


听见了元亲口中的提醒,原先正暗自罗列着名单的元就不自禁地抬起视线盯着他看了几秒。直到坐在走廊上的青年对着他点了一下头。


“因为元就每天早上都会去喂鸡。”


这是在寻常生活中用心留意过的人才想得到的提醒。元就只能对这份执着的关怀回以一个过意不去的笑容。

元亲果然是个让人难以明白到在何时会认真起来的人。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同时也从元亲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讨人喜欢的年轻气息。


“都被这么说了,看来以后就非得小心一点不可了。”抬手抓了抓头发,元就又接下去说:“不过,万一我被困住了,到时候也会立刻被你发现。没错吧?”


能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说法里带着未经多想的散漫,元就的心中也有了些许的反省之意:身为年长者,自己似乎是太过于依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然而这甫才涌上心头的感慨,转瞬间又再次被青年的言语所抚平。


“我每晚都会看着月亮想:希望明天在鸡舍前呼唤我的是狐狸而不是元就。”


这样回答他的元亲,语气里隐隐透着一丝严肃。正是这种可靠却不容许过度放纵的态度,让元就觉得自己理应可以安心地在他面前享受绝不会过头的轻松。


—FIN—



《月色》-战国无双4E/就亲


本来,有一坛酒和一壶茶就足以供二人共酌赏月。要是能像今晚一样再摆上馒头和年糕,那就更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面向庭院而坐,元亲抿着杯中的酒。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身边的元就提起了茶壶:这位毛利家的老先生不急不缓地为自己新斟上了一杯茶,然后眯眼捧起茶来喝了一口。与身边喜好饮酒的年轻人恰好不同,元就从年轻时起就向来不愿沾酒。不过不喝酒大概并非是因为元就不好酒味,而是某种国主应有的顾虑致使他对饮酒一事产生了很强的自制力。


所以,是所处的立场赋予了元就不喝酒的习惯吗?边品味着呷在自己口中那股能让味觉都略微发麻的酒香,元亲边这样判断着。但是一旦撇去其他全部的附加因素不予考虑,只看着眼前坐在走廊上赏月的元就,这个开始略有醉意青年便自然而然地作出了“元就本人与捧着茶的悠然自得感很相称”的评价。


只是逗留在那个年轻头脑之中的念头并不会为旁人所知晓。就在元亲兀自考虑着的时候,被暗中作为评价对象的元就已喝下了新斟上的第一口茶。耳中能听见风吹枝梢发出的细响,咽下了热茶残留在舌尖的清澈香气,元就继而对着夜空低叹了一句——


“今晚也快要过去了。”


此时,为二人所赏的月亮已越过了二人的头顶。月亮的方位预示着夜已深。周遭的宁静似乎寓意着沐浴在月光下的整座吉田郡山城又度过了一个平和的夜晚。


就连秋夜所独有的呜咽风声也难掩平和在风所吹至之地扩散。深受其感的元就暗自借着一丝吹过前额的凉风抚慰了一番自己的内心。那一根因身处于乱世而有时会绷紧在心中的弦此刻无疑是松懈着的。他享受着照在脸上与手脚上的月光,同时也奢侈地享受着跟随月光一起散布在整个领地内的平和。


随意地朝着庭院的地面投落下了视线,元就侧耳倾听着笼罩在周围地那一片名为宁静的声响。直到身边共同赏月者的呼唤随着细细的风声一齐入耳。


“元就。”


元就随即看向了发声的青年。他发现元亲正捏着一满杯酒凝视着自己。


“啊……抱歉,有点走神了。怎么了?”


或许元亲是在前一刻才刚斟满了酒杯,可沉陷在月色中的元就没能注意到身边一丝一毫的动静。元亲盯着回神过来的元就看了片刻,又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没什么,不用道歉。”


说完以后,元亲重新转回了脸。这一次,换作元就盯着那张暴露在夜风中的年轻侧脸看了一会儿。但他很快就再次昂首注视起了夜空中的月亮,感叹的话随之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真安静啊。”


“或许能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内……”


只略略地附和了一句,元亲用沉默收住了话语。


为二人所欣赏的那种安宁开始就此蔓延。无声的气氛借由自在的风声在月夜下酝酿着,直到一片被吹下的秋叶在二人的眼前徐徐落地。


元亲就在此时开了口。


“回答我,元就。你的灵魂真的不想要天下吗?”


似乎是还未能从残留下来的气氛中脱离,元亲口中的语气听来缺乏起伏。原本正往杯中添茶的元就不禁用手扶稳了茶壶。一瞬间的迟疑让他未能及时地制止住这个话题,等到他打算开口时,身边的青年早已把问题彻底地抛了过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年轻人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着,而元就不知该把元亲的说法当成是在鼓励自己诉说,又或是在引诱自己诉说。


“当成是在对着醉鬼说话就好。”


至此,元亲的话语说到了结末。而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最末的说法,这个青年仰头朝向月色将余留在杯中的酒干脆地一饮而尽。

眼看着元亲仰直向月夜的喉咙因吞咽而上下颤动了数次,元就的嘴角边也扬起了一缕苦笑。


看起来元亲确实是醉了,可距离会醉到忘事还早得很;不如说,要是当真喝到了会记不住事的程度,不就糟了吗?元就在心里忍不住地想这样发一句牢骚,只是他没让这句话遛到嘴边。


这位毛利家的老先生放下了还提在手里的茶壶,有意不去看身边青年沐浴在月光下的面孔。


“以我现在的年纪还想着什么由自己亲手去统一天下,似乎是有些太过狂妄了。”


先是答了一句,元就暂且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需要先斟酌一番接下来的说法。


过去的元就曾对家里的人说起过这样一个教训:不可枉然参与天下的争夺。但在说这番话时徘徊他在头脑中的念头,却是旁人所无从知晓的。


“做个假设:要是万一的万一,统一的步调在我这一代就有了长足的进展……那大概我的所作所为就会被当成历史在这一阶段的走向了吧?”


以一个不投向任何人的反问作为结束,他不再明确地说下去。而先前话到句末的语气里也已隐隐地透出了几分苦涩。


如今规划在毛利家名下的领地算得上宽广。以现在积聚下的实力,只要人心不散,想维持住家内与领地内的安宁就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一人在世到底无法事事顺心。与积聚的实力相伴而来,也同步产生了由他来引导历史的可能性。

对这种无法笑一笑就蒙混过去的状况,元就感到了困扰。


——并非是无力去做,也不是不知该从何着手。而是一旦陷入进了争夺天下的乱流,自己只一心想要旁观并提笔记录下历史进展的愿望或许就当真再难以实现了。


用手端起了茶杯,努力吞下了叹气的冲动,元就终于扭过头看向了元亲。恰好元亲也正看着他。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现在有话想说,只是暂时还没开口。

于是就在他与元亲这短暂而无声地对视之中,元就感到自己还是愿意把心里的话全都说给眼前这个可以信赖的青年听的。


尽管有一分浅浅的醉意翻涌在头脑中,可是在与元就对视的数秒之间,元亲的心思也在转动着。

是想要亲眼见证历史的心愿,与忧虑于心愿无法实现的顾虑,造就了元就那番面对天下为饵的引诱却仍不为所动的自制力吗?元亲没有在心中给出对或错的评价。


但这个年轻人知道自己有话要说。


“倘若无人去推动现在,你最喜欢的历史在未来就会出现一次毫无必要的停滞。”比起评头论足,元亲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对心意已定的元就给出一句提醒。出自于纯粹的善意和好意,他不想看见一个因为彻底沉进了历史的幕后,而在旁观之中对“现在”养成一种惰性的元就。


“到时候,未来的第二个‘你’就会徒增伤心和遗憾了。”


口中的话音刚落,元亲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元就立刻便伸手挠了挠头顶的头发。


“这个说法真严格啊……”醉心于历史的老先生轻声地回了一句。


要知道一个人的思想在时代的潮流中是非常渺小的,可第一股冲在最前头的激流,就有可能带动整条河流在某一阶段的流速……元就并不怎么希望那个带动时代前进的人是自己,但话又说回来了:一个人的思想是渺小的。

在时代的潮流之中无法随心而活,因此只能改变本意奋勇向前——历史上有的是这样的人,例子俯首可得。能够像自己这样在乱世之中实现个人心愿的,无疑屈指可数。


元就看着重又端起酒来喝的元亲。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边喝边欣赏着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也看着元亲那双一直从现在看到未来的眼睛。


此时,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元就看见有一抹月色的边角落在了自己的杯中。他听见在自己的心中有声音在说话:不多少做一些妥协,恐怕会遭天谴。


元就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听见这声动静的元亲应声从庭院里移回了视线。

面对着这一年轻的视线,元就又想了一想,接着便略显严肃地开了口。


“的确。以我的立场而言,是该对未来的历史学者们做出一点贡献。”


但这所谓的“贡献”是在万一的万一,自己所能眼见到的“现在”出现了毫无意义的停滞以后——而且,哪怕下了决心,元就依然衷心地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


端着一杯喝过几口的酒,元亲看着自己身边突然说起话来的元就。或许是现有的醉意让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看得比平日里更远了,或许他甚至能看到元就心中没说出口的补充。


这个手脚与表情全都被笼罩在月光之中的年轻人露出了笑容。元亲向着元就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倒映在酒杯中的是夜空中那轮亘古不变的的月亮。


—FIN—



《芽》-现paro/就亲


当下午两点的阳光扫过了摆在书桌角落的台钟,原先埋首于稿纸中的执笔者终于小心翼翼地往末行的格子内填上了本章里的最后一个字。

距离一本历史著作的完成又接近了一步。对此深感满意的元就放下了手里的钢笔,紧接着便略显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尽管执笔书写历史让他在精神上深感富足,可长期固定成一个角度的手臂与脖子却以僵硬和酸痛发出了疲乏的抗议。


抬手按住一侧的肩膀,元就舒活着自己的脖子和手臂,扭头向窗外时第一眼就瞥见了院子里的空支架。去年爬在那排支架上的牵牛花在入冬后就已经枯死了,而今年还没到适合播种的时候。现在最先长起来的是一片低矮的酢浆草。这些分瓣的草在疏于打理的院子里自由生长,在覆盖住地面的绿意之间开着小小的花。这样一来,自己的院子乍看之下正显露着一派不会输给市民公园的春意——元就毫不负责地评判着,同时也下意识地为自己几个月以来的懒惰推卸着责任。


反正等天气暖到该种牵牛花了,隆景就会管的;自己帮着给松土整理的儿子搭把手,也就不算袖手旁观。元就的头脑里轻松地考虑着这些在每一年里都差不多的经过。所以当他察觉到院子外似乎是有人站着的时候,都已经是一两分钟以后的事了。


元就认出了站在院子墙外的孩子。准确点来说,是认出了他踮起脚后才好不容易刚露出眼睛的那小半张脸。

是家住在附近,放假时经常来玩的元亲。


“元就。”总算和坐在窗户内发呆的元就对上了视线,站在墙外的元亲眨了一下眼睛。


“没人应门铃。”


那自然是因为直到几分钟前都还忙于执笔的元就专心致志到了听不见门铃响的程度。


“你现在很忙吗?”


听见墙外传来了语气谨慎的询问,元就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现在就给你开门。”


边招手让等在墙外的孩子绕回正门去,这个不够用心的家主边起身往房间外走去。然而当他打开前门的时候,那个从院子外重新绕回来的孩子又已经等在门口了。元就只好再道了一次歉。不过还未走进门内的元亲没有因此表露出丝毫的不乐意。


“隆景不在吗?”


他抬起头问挠着头发的元就。毕竟他平常来玩的时候,总是有隆景会来及时地开门。毛利家向来都不会也轮不到元就去操心门铃的响动。


“嗯,隆景他呀……”元就停下了挠头的手指,回答了元亲的疑惑。


“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


对,隆景是从上午就出门去了,而且早在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就提前告知了自己明天有约外出的行程。元就搜索了一番自己的记忆,继而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眼下正值新学期开学的前几天。本着让孩子不留遗憾地度过最后几天假期也未尝不好的原则,身为家长的元就没去过问家里高中生的交友关系,也并不知道隆景今日外出的详情。

这种偏向于放任主义的作风对孩子而言是不是有点冷淡?察觉到了存在于自己做法之中不够负责的部分,元就偷偷地在心里反省了起来。


但促使他采取这种颇为宽松的教育方针的缘由,无疑是因为隆景实在于方方面面上都是个能让人放下心的好孩子。


想到这里,元就对还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元亲和蔼地笑了笑。


“他晚上回来。”说完,他弯下腰在鞋柜里翻找起了大小合适的拖鞋,并且很快找到了需要的那一双。


“进来吧。”


元就出声招呼还规矩地等待在门外的孩子,然后转头看向了厨房的方向。

家里应该还有年糕和馒头什么的吧?他的视线在壁橱和橱柜抽屉之间来回搜索着,嘴里随意地许诺说:“我去拿点心。”


听到许诺的孩子很快地点了一下头。


“再好不过!”


先是用愉快的语气应了一声,元亲弯下腰利落地脱掉了室外鞋,在换穿上拖鞋后自己走去了客厅。此时,还没准确判断到点心究竟被收在哪个抽屉里的元就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元亲快步走向客厅的背影。


与冬天来家里玩的时候相比,这个孩子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元就偷偷地琢磨起来,拿眼前的背影比较着残留在记忆里的印象,然后得出了肯定的结论——经过了一次跨年,从厚实的冬衣里剥除出来换上春装的元亲的确是长高了一点。


小孩子就像春天时播撒下的种子,孩子在往少年时期过渡的年纪就恰如种子抽芽生长的时期。头脑中闪过了这样的比喻,元就忍不住发出了感叹:正是最会长个子的时候啊。


而在孩子处于这个年纪的时候,又似乎是特别容易引起长辈的关心。把找到的点心拿进了客厅,又倒来了两杯茶的元就在元亲的对面坐了下来。这个对自己的孩子秉持着不多过问原则的家长开始询问起了别家孩子今天的行程。


因为像元亲这么大的孩子总是来找自己玩,不论怎么想都挺奇怪的。元就这样告诉自己,并且把自己感到的疑问规划为合理的好奇。


“今天没去和朋友玩吗?”


他问正用双手转着茶杯的元亲。扶住了茶杯的元亲看了他一眼。


“上午去了。下午他们说要去后山探险,我不想去,就先回来了。”说到这里,这个孩子顿了顿。


“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这里,就想来看看元就。”


到此为止,元亲的回答显得颇为成熟。回答完了元就,他便用双手端起了杯子。但只刚喝了一口,元亲就嫌茶又烫又苦地皱起了脸。拼命地在心里做过了一番克制,元就才没对着根本喝不了茶的元亲笑出来。


这是身为年长者的人想得不够周全。直到此刻,元就才记起之前元亲来家里玩的时候,隆景倒给他的饮料都是果汁。


“嗯……吃点心吧?”


看着元亲还满脸忍耐地喝着不合口味的茶,元就于心不忍地把点心朝那个孩子推了推,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改变了话题。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话题提及了学习上的事,元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像是在闲聊,而不是在说教。


“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刚伸手从点心里拿了一块馒头的元亲几乎是立刻就点了一下头,而且很快开口反问元就:“元就呢?一直在写的书快写完了吗?”


元就也笑着点了一下头。他正执笔撰写的是一部已耗费了极大量笔墨的历史著作。实际上,随着他今天所写的那一章宣告完成,整部著作的执笔也临近结末。但元就并不会就此满足于一部著作的完结,他知道除却所写过的章节以外,还有更多书写不尽的历史在等着自己……


总之,元就对自己的执笔充满了自信。他本想借势询问元亲是否想看著作中最新完成的那一章,但好歹把话在真正问出口前忍住了。


元亲大概还没认识那么多的字吧?而且哪怕他总是对书写内容加上极度详尽的解释,像元亲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一定能看懂……略作了一番分析了,元就才有些遗憾地决定作罢。


这都是因为这个名叫元亲的孩子在言语上表现得太过成熟之故,以至于让元就在闲聊时偶尔就会产生一种自己正和年纪更大的人进行着对话的错觉。


此时,那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不可思议的孩子就坐在元就的对面。元亲正盯住元就看着,双眼之中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些超过年纪的严肃。


“完结再好不过。”


先是认真地说了像是祝贺的话,元亲随即坐直了身体。元就不禁跟着挺起了背。接下来,这个孩子非常诚恳地提醒起了自己对面那个醉心于执笔的长辈。


“实际上,元就。你的院子里现在长满了杂草。”说完,元亲眨了一下眼睛,又问到:“还不整理吗?”


元亲是在来书房那侧确认自己是否在家时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况吧?猜着了真相,元就顿感一种懒惰被人揭穿了的惭愧感。可他还不打算马上就把心里的懒惰和院子里的草一起除掉。


“是啊……”元就对着元亲挠起了头发。“我本来也打算趁该给花播种的时候一并除草……”


“什么时候播种?”元亲继续介意地追问。


元就不由感到了一种奇妙的压力。


“天气再暖和一点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说服他人的不确信感。听到这个说法的元亲也不再说话了,而是露出了一种沉思的表情。元就不禁赶紧补充说:“下个月。下个月就动手整理。”


这个大幅度精准了时间范围的答案似乎终于获得了元亲的认可。这个孩子再次对元就点了一下头。


“播种的时候叫上我。”看着元就,元亲用心地许诺。


“我来帮忙。”


放下了搭在头发上的手,元就对眼前这个用明亮的眼睛凝视向自己的孩子笑了笑。就在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孩子的天性与超越过年纪的成熟都在元亲的身上结合为了一体。


有一丝真切地谢意从心底里萌生而出,并且迅速地占满了心田。元就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元亲的头,边开口为刚才谈及的事道了谢。


—FIN—



《早春的景色》-战国无双4E/就亲


在真正入春以前,从天而降的阳光都始终有些稀薄。亮白而透明的光线将整片庭院映得发白。但是在庭院的地面上却依然投落有树枝的影子。有风从东面吹来的时候,那些影子似乎也在轻微地摇曳着。


“……元就。”


或许是不慎打了个盹,又或者仅仅只是发了呆。然而,当自己的名字在极近的距离下被人所呼唤之时,在骤然集中到眼前的注意力中就彻底找不见前一刻思绪的踪迹了。


“啊,是你呀。”


那些连自己都记不得的念头已被悄无声息地摒弃了。元就凝视着青年弓身到眼前的脸,随即在对方的视线下坦然地笑了笑。


“真没办法,近来天气也变得暖和了……”


天气开始转暖了。一旦沐浴在东风的吹拂中,精神也会变得容易困倦。以元就为例,他那点在工作时本就不怎么坚定的意志力,如今更是变得像从天片落的阳光一样稀薄。因此,一阵最为细弱的风,也足以使元就的视线从才看了一半的公文上飘走。


轻易地在工作之中走神并不是一件能让人引以为豪的事。就算是元就,亦不得不承认自己中途从案前移动到走廊上的行为是一种散漫之举。可在与他人复述经历之时还能把辩解的话说得悔过之心全无,那就又是另一种本事了。


当元就勾着嘴角诉说自己坐到走廊上来的缘由时,听取着复述的元亲始终正视着他那张挂着笑意的脸。藉由说一两句话的时间,二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番:诉说者能在倾听者投来的视线内读到显而易见地不赞同,而这分不赞同随着话语的进展越积越厚,却在一个眨眼后就从元亲的眼底消散了。


“这样坐在太阳底下慢慢晒着,手脚上的酸痛就都不见了。”坐在走廊上的元就边说,边伸手捶了几下自己的肩膀。


对视的较量最终由坦率诉说了懒散心声的元就获得了胜利。在元就的面前点了一下头,元亲暂且接纳了对方说出来的理由。意识到自己的散漫得到了一时地许可,元就更加放心地把心思往与正事背道而驰的方向上投射得越来越远……他低下头随意地抚摸了一把自己空荡荡的膝头,然后露出吃了一惊的表情。


“哎呀,猫去哪里了?”


原本在身边一同分享阳光的猫已没了影子。四下打量一番后无果,元就不禁张望着庭院喃喃自语了起来:“总觉得那孩子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我的腿上……”


“在屋顶上。”


元亲低声回答。此时的他已绕到元就的左手边坐了下来,边说边对着阳光下的庭院眯了眯眼睛。


“蜷着。和你一样睡着了。”


要是在元就的心里还存留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反省之意,那么此刻的他或许就会被元亲的话语唤醒起自责的心思。只可惜这个青年的话音甫一落下,元就便随即表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又毫不惭愧地颔首说到:“嗯,确实天气一旦暖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去午睡。看来这是对猫和人都通用的道理。”


在旁听着元就这一番理论的青年此时微微调整了坐姿。没有开口作出回答的元亲现在头脑里正想着的事,是元就所不得而知的。但遭遇到的冷淡对待还是让元就自知理亏地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近几天来全都是很不错的天气。”扬起了自己的视线,元就先是自上而下地观赏了一遍眼前的庭院。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条由枯泛青的树枝上,眼神里跟着涌现出了可以称得上是期待的光芒。


“梅花也差不多该开了吧?”


梅花只是一例。在不断变更的季节里,耐心地看着每一种喜爱之物渐渐迎来一年之中最为繁盛的时期——这个反复轮回的过程中总是充满了乐趣。


呈现在脸上的表情和说话时语气的音调,都足以供人揣摩到他心中的喜悦。能感受到元就的心情,坐在他左手边的元亲稍稍向右侧过目,瞥看着他含笑的面孔。


“我在南边的树上见到过花苞。”元亲回答。


听见了他这句回答的元就,双眼依然注视着那条泛青的树枝,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更为恳切。仿佛是在希望着能看见树枝上立刻就抽出几片新叶来。


“这真是喜报啊。”


晨暮交更、昼夜轮替,四时之中的诸多景色也全会在不间断的日升日落之中如期到来。这真是一种年复一年来都不曾让人失望过的等待,元就暗暗感慨:世上没有比四时风物更守信的东西了,人每一年都会在固定的时节里迎来与它们的相见相逢,为此所必需经历的等待无疑也是非常愉快的享受。


自顾自地想到了这里,元就缓缓地眨了一下视野尚还很是清晰的眼睛。如同枝条会在渐暖的阳光下复苏,花苞会为东风所催发一般,一个潜藏的念头也在这个最为恰当的时机突破了臆想的外壳,从他脑海的深处破土而出。


要说在这样不间断地重逢之中,还唯一有值得守望者去感怀到遗憾的事,那大概就是像这样年复一年地等待也终究会有穷尽的那一天……此刻的思绪似乎接上了早一刻冥想时曾有过的思考,元就静静地把双手收进了左右的袖口里。


先前曾随意提起过的由久坐引发的酸痛,这时早已在阳光下不治自愈了。有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腰背,元就做了一次深呼吸,又不动声色地将吸进去的空气吐了出来。


身体上没有什么征兆,精神上也没有什么困顿,就连散落在他前额上的头发也仅仅只是像入冬的土地一样改变了颜色。那些遮掩在不断产生思绪与谋略的头脑前的头发与过去相比既没有变得整齐,也无法变得更为凌乱,仍旧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貌。


元就忽然很想要挠一挠自己的头发。如今正徘徊在他头脑里的确是一种并非嫌早的思考,可这种思考倒也无法给他带去近在眼前的急迫。尽管若要以此种思考作为卷线轴,那缠绕在卷线轴上的全部念头和思绪都必将会在最终化为万千缕的遗憾;只不过一旦想到了人的生死与花开花落和四时变换的本质其实并无不同,他就不会忌讳着不敢把这根思考的卷线轴立起来。


曾一度被敲响的钟声虽是终会归于宁静,但钟鸣的余韵却有着堪比黄昏地平线般的悠长。


头脑中拽着一缕悠长的思绪,几根散落在前额上的头发摇进了元就的视野。他的鼻翼跟着动了动。


“好像有花香。”


吹向走廊的东风在二人的面颊上一掠而过,元就的双手随之从两侧的衣袖里抽了出来。


“是不是有哪里的梅花已经开了?”


就坐在他身边的元亲没有出声回答。这个青年的视线垂在怀中的三味线上,之后仅用手指便拨响了乐器上的丝弦。


此前又坐在走廊上发了呆的元就并没能注意到元亲是从何时拿起了三味线,但这个青年似乎从不曾与三味线分离过。元就看着身边的元亲簌簌地徒手弹起了春日的曲子。那不间断地扣着弦的手指也仿佛能扣住元就的思绪,把游移于一轮轮开与落上的思绪,就此牢牢地定在了他头脑中正像梅花一样渐渐盛开的期待上。


今年也早日做好去赏花的准备吧。


元就这样考虑着。


毕竟人只有彻底地享受过了每一种眼前的美景,才不会过多地在日后为岁月的流逝感到后悔和遗憾。


—FIN—



《清单》-现paro/就亲


从放着一杯茶的桌前起身,手上还拿着书的隆景快步走进了客厅,赶在家里的台式电话响过三声之前接了起来。


“你好?”


率先对着话筒柔声问过好,这个年轻人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听筒,脸上便露出了与他父亲一样和善的微笑。


“随时过来都可以哦。”似乎是在听筒对面的人提出了上门方便与否的询问。他对着话筒作出承诺,只是立刻又补充上了一句:“虽然父亲现在不在家,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电话听筒那边随即又有了些动静。站在客厅里的隆景耐心地听着对方的询问,之后跟着点了点头。


“你没猜错。父亲是去市民公园散步了。但是我还委托他去买些晚餐的材料回来。”


边说着,这个正接听着电话的年轻人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


“我想再有半个小时就够了吧?”


他回答了一个大致估计出来的时间,然后就像是打算给出自己估算依据般地隔着话筒回忆了起来。


“嗯……要去的店是十字路口上的那一家百货超市,所以只要在回来的时候稍微绕一下路就行了……”


说到这里,隆景的语气变得自信了起来。


“而且要买的东西都详细地列在购物清单上了。应该没有不顺利的因素。”


至此,所有能在电话里交谈的信息都被说得很清楚了。隆景最后和听筒对面简短地聊了几句,接着挂上了电话,不急不缓地走回到了放着热茶的桌前。他重新往桌上摊开了原先拿在手里的书,然而头脑之中却闪现过了一个因为刚刚谈及而突然窜出的念头: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已经开始选购了呢?


可他到底只稍稍地想了想这件事,此后便低下头重新沉陷进了文字的海洋。


或许采购的事宜理应如委托者的隆景所设想的那样,全然没有遭遇到困难的理由。但事情的进展总是会在难以想到的细节上发生些意外。就好比此时的元就实则正满脸困扰地站在百货超市的门前,单手轮流在外套的两个口袋里摸索翻找着。


这可真是开门不利。他这样想着,同时叹了口气,左手依次把已完全翻到外边来的两侧口袋底子再次塞回进空空如也的口袋里。那张事先列好的清单到底是在外出散步的途中不慎弄丢了,还是打从一开始在出门之前就根本没放进口袋里,现在的元就也说不上来。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张清单此刻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元就看了一眼右手中先一步从口袋里拿出来的皮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百货超市的大门。

已特意绕道从笔直回家的路上来了这家位于十字路口上的店,再从店门口两手空空的折返回家,那纵使是他也会为此心有不甘。


反正要买的东西是晚饭要用的材料,就算现在一时记不得详细了,等到看见了实物多半就又会记起来。元就如此在头脑里盘算着,然后迈步往店门走去。可惜他鼓起的这分自信却在进店的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消散殆尽了。


他盯着生鲜货架上的价牌,所感到的疑惑使得他把手抵在了下巴上。他已来回扫视过了一遍分为三层的货架,记忆的水面却并未因为视野中形形色色的刺激而激起任何一丝的涟漪。


随意买些什么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如果错买成了家里现有的材料,那就太浪费了。某种担忧于造成铺张的心思让站在货架前的元就犹豫不决。

而且一旦买错了材料,那自己弄丢了购物清单的事多半就会暴露。比起老实地说出“清单不见了”这种有些丢脸的实话,他更想对等在家里的儿子说出“是临时发挥”这种稍好一点的借口糊弄过去。虽然他自己也很明白,不论是实话还是借口,这二者所带来的结果并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差距。


尽管元就向来自诩为记性良好,但这世上到底还没有任何人的记忆力能将那些原本就没上过心的事都一并函括在内。因此,同样都是分门别类好的东西,要是事关历史上的事件,那元就无疑能从头到尾、从因到果地一一详尽道来;而当元就所面对的是一个放满商品的货架,那他也就只好放任自己那并不怎么可靠的记性和责任心一起在没有任何一角地图可供参照的迷宫中尽情地迷路了。


除非发生了某种奇迹,或者是突然感受到了日月的天启,否则单是凭借元就自身的力量,可绝没有恰好能将家中所缺材料都一一买齐的可能性。


手提着好不容易按照自我喜好装进了一两样东西的篮子。充分体验过了自身对于食材的选购力在缺乏向导之时会变得如何低下,他意识到自己最好下定决心。

是继续像进行未知前程的冒险一般地对材料挑挑拣拣下去,还是干脆地在此投降、直接结账然后径直回家?开始考虑起了作为父亲的自己或许不应太过于对儿子讲究面子上的事,元就的视线从货架上游移开去。面临着这道二者择一的选题,他心中的那架天平显然正朝向放弃的那一侧不断地倾斜着。


果然还是回去吧?先老实地向隆景道个歉,之后再和他一起重新考虑晚饭的问题。


似乎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元就挠着头发从货架前转过身。他原本已打算拎着只装有远不够一顿饭所需材料的袋子回家,不过实际上他的脚步却在还未迈离货架前便停下了。


元就看见在身后忙于选购晚餐材料的顾客之中混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他认出了那是家住附近,时常会上门来玩的元亲。


与众不同的东西总是显眼的。会在这个时间来光顾生鲜货架的顾客大多是成年人,像元亲这样刚要开始长个子的孩子有些少见。更何况元亲的手上既没推着购物车、也没提着购物篮,这一来就让他变得更加容易引起元就的注意了。


正当元就考虑着自己是否需要为这次偶遇向元亲打招呼时,那个视线跳跃在各个货架之间的孩子已扭头看见了这个犹豫不决的大人。


他快步往元就这边走了过来,也一并替元就省去了考虑的工夫。等走到了元就的身边以后,元亲便扬起视线看向了元就,而元就则配合着稍稍放低了视线。


“真巧呀。”被元亲先发制人的元就对着身边的这个孩子笑了笑,接下去问他:“来帮家里跑腿吗?”


可被问到的元亲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盯着元就,回答说:“是更重要的事。”


在说这话的元亲脸上带着他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最为认真的表情。面对神态认真的元亲,元就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在了脸上。从这个孩子的口中有时会蹦出一些奇妙的表达,比如刚才的回答,只是此时的元亲似乎并没有继续详细解释下去的意思。这个孩子转而低下视线打量了一眼元就提在手里的篮子。


“元就也才刚来吗?”他问购物篮里几乎空空荡荡的元就。


“嗯,是啊……”


元就的回答听来有些支支吾吾。


本来分明已做好了就此去结账的打算,然而面对着元亲却下意识地说了谎。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究竟是厚还是薄。元就偷偷地在心里苦笑了起来,继而接着把谎圆了下去。


“选择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该买什么好。”


虽然是说着谎,但他真实的心声也夹杂在了谎言之中被一并吐露而出。一时之间顿觉心中的尴尬感减轻了不少,元就坦然地叹了口气。而就在元就兀自调整着心情的时候,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放松的元亲也跟着眨了一下眼睛。


不过元亲没再多说些什么。在片刻之后,这个孩子对着元就点了点头。


“明白了。”


用手抓住了元就手里的购物篮,并不等着元就回答,元亲紧跟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也和你一起选。”


这个充满好意的要求到底还是让元就感到了一阵困扰:结果到了最后,他还是得依靠自己的判断来挑选晚饭要用的材料。


可他决定暂且把困扰先推到了一边去,因为至少这次的他在继续埋头于冒险般的选择之时,身边多了一个可以商量意见的同伴。


“那就麻烦你了。”


对元亲的要求给出了一个正面的回答,元就又突然转念想到自己还应该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队友表达一下心中的谢意。


出于这个理由,他边搜索着十分模糊的记忆,边把并不怎么确定的猜测随口说了出来:“我记得,家里的点心柜好像是空了。”


他的话拉回了元亲原本已投向了货架的视线。


就用元亲喜欢的东西来招待他,这样行不行呢?

想着这个的元就顺利地把话题绕到了自己想要的轨道上,之后便径直奔向了话题的结论。


“等一下再出门点绕路,买点馒头带回去吧。”


那个已加入进了采购队伍的孩子抬头看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别有深意的元就,手默默地将篮子抓得更紧了一些。


“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像是就在等着这句话,元亲边对元就露出了笑容,边迅速而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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