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翟

◆不擅长写日志,可能会用作在线存放同人文的私人博客。

◆目前多半是传说系列&无双相关的同人小说,近期更新比较随性而为。

【练手·357/峯大】几个脑洞

※下午从原以为报废的电脑硬盘里抢救回了一部分文件,整理了一下发现其中包含有几个写来给亲友娱乐用的段子。既然有缘再见干脆拿来分享一下。

※多私设,请注意小标题上的标注以防踩雷。



《masaki0701点题:晋小分队原作向五题》


※完全按照游戏剧情。

※几乎每段文风都不一样是因为写的时候都没吃药。



1.【7if】赤壁决战出战前与司马昭对话的贾充


在暗处嘱咐过探子继续把握住敌军的动向,贾充转身重回归到了遍亮在营寨四侧的火光下。


在营寨中,各部兵马已准备就绪。随着发兵的时辰将近,军中高涨的士气也顺势抵达了顶峰。

眼下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彻底扫平阻挡在统一大道上的障碍了。一切都正如元姬所说,对我军而言,于情于理这都应当是没有落败选项的一战。


边四下观察,贾充边往营寨前走去。司马昭就独自站在营寨前的火炬下,审查来往行驶在水上的船团。


早在走近以前,贾充就从好友腰背绷直望向大河的背影中看出了昂然的斗志。


看来好友的确很有干劲。贾充由衷地为此事感到了欣慰,然而在欣慰之余,他也不免有些有所介意的地方。


例如先前在营中四处召集兵将时,司马昭的步伐比起平日来就略显急促。以及在司马师鼓舞营中兵将之时,尽管被司马师口中大义凛然的言语所吸引,贾充依然注意到了与兄长并排而立的司马昭神情中暗含忧虑,视线也不时会隐隐地瞥向兄长那一侧。


这些不自然之处让他怀疑曾发生过什么,但他到底不知详情。而在他与司马昭的对话之中,这个怀有心事的好友也全然一副不打算吐露的模样,反而在言语间索求着他的斗志。


贾充看着司马昭那张认真的脸。

偶尔与眼前的人进行这样的对话也不坏。不如说,自己和司马昭之间再不会有比此时更平衡的立场了。


在猛烈燃烧的火光前,贾充对着司马昭点了一下头。对他而言,既然已被好友索求了斗志,那么毋需再追究其他的详细,自己只要拼尽全力地回应这份期待就已足够了。


攥取十足的战果呈献给自己的好友,然后赶快结束这最后的一战,让和平的时代就此到来吧。



2.【7史实】陪伴司马昭在河边看夕阳的王元姬


天色尚留有余光。隔着河面,远处的夕阳缓缓落进了河水粼粼的波涛里。

王元姬微微侧过脸,视线落在了司马昭的脸上。含笑看着夕阳的司马昭,他印着落日的双眸中有亮闪闪的光辉。


先前一直盘踞在司马昭面容上的苦闷现已消退。王元姬不禁对着眼前的这张侧脸露出了宽慰的微笑,看来自己许下的约定的确安抚了司马昭的情绪。


不过,就算脸上的表情缓和了,此刻在司马昭的心中也应该还残留有很多未能彻底想明白的事情。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暗暗想着,王元姬的视线重新投向了波光粼粼的水天交接之处。在那片漫天的夕照上,清晰地呈现着斑斓复杂的云影。


现在司马昭的内心就像这片黄昏的天空一样,绝对无法说成是明朗。


思忖着司马昭的心情,王元姬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了一丝担忧,但这丝担忧没能让她变得消沉。王元姬看着夕阳,落日的光辉也印在了她的眼里。


没关系的,就算今天的太阳下沉了,明天的太阳也还会升起。她对自己说。

尽管眼下引人忧虑的事情着实很多,可子上大人一定能渡过这些难关。被悲伤和困顿一时绊住的双腿一定能凭借自己的意志站起来,往前迈出第一步。


为了能让子上大人越过诸多的阻碍抵达正确的未来,自己也会尽一份力。以及,自己绝不会离他而去,会支持他作出的选择,会与他共同前进。


这些全部都是身为监督者应尽的义务……不,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的愿望。


回忆着与司马昭所约定的种种详细,王元姬的心头充满了温暖的情愫。


她会陪伴司马昭的。要是司马昭再有所迷惑,她也会信任他的判断,并且去往他的身边支持他。


就像今天一样。



6.【7猛if】目送钟会被押送回城的邓艾


押赴囚徒的队伍正往前通过最后一道城门。

一直仰头追寻着高远的目标,马不停蹄地前进着的年轻的英才,因为选择了与正道不同的方向而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现在那条岔路走到了终点。


邓艾用沉稳的视线看着行进着的队伍。


造反一事终归迎来了结末。以率叛军占领成都太守府为起始,以于上庸兵败受擒为告终,只空怀有一颗未能得逞的野心的钟会没能撼动现有的根基。


充分信赖着自身才能的他或许未曾想过自己走上的是一条并无未来的死路吧。

事到如今,邓艾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那个年轻人的野心,对于其造反动机的始末也仅知晓了一个大概。


只是就算不能明白这些,那个年轻人的态度却是很明确的。

邓艾从钟会毫无迷惑的视线里确认到了这个。


因此,就算追寻的目标有所模糊,就算脚下的路途并非正道,也无法说那个年轻人是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邓艾从行进的队伍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对于钟士季而言,他人的惋惜全都是多余的累赘。只是不论何时,见证年轻人的末路总是会让人感到惋惜的。


一阵微风吹拂整座城门而过,随即有金色的阳光自高空中落下。邓艾抬头看着了一眼自己头顶上散去了阴云的天空,整片青蓝的天幕随即印入了他的双眼中。


再过不久,在现有的根基上将会开出一片崭新的花。邓艾能够看到这样的未来。

既然如此,全力守住在这片天空下建立起来的根基,就是现在的自己所能领受的任务了。



9.【7史实】独自回到许昌突然遭到袭击的司马师


当踉跄的脚步被虚无所绊倒之时,天与地在瞬时间倒转了过来。他感到司马昭接住了自己,让衰弱的自己免于与地面磕碰。不过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由司马师来看,也觉得自己这一倒下得很是突然。只是在被邓艾一路搀扶着走来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忍耐疼痛与稳住脚步,他所做的努力是为了让自己支撑到司马昭的面前。不过他从没想过要在支撑到以前就先一步倒下。

此刻,在他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已无法清晰地看见弟弟的面影。但他知道司马昭就在这里。


在许昌遇上埋伏是预料之外的事,被埋伏所打倒也是预料之外的事;只是当这些预料之外的事全都叠加在一起变为了现实之时,支撑的信念立刻填充满了他那不断为伤痛所袭击的意识。


还不能结束,还不能就此结束。


卡在喉头的那些话语,正是因为自己走到了这预料之外的结局跟前才变得非说不可。因为非说不可,所以他才必须要赶在意识消退之前把那些话说完。


全因那份想要诉说的意识实在过于急迫,以至于在见到司马昭的背影之时,那些话便从他的喉咙中强挤了出来。而就在被司马昭接住的现在,他知道那些该由自己来说的话,已经全部都擅自脱口而出了。


放任嘴唇自己诉说着话语,司马师感到在自己的胸中有一种情绪在不断上涌,恰如翻滚在天上的云浪。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变得缓慢而响亮,那迟钝的响声逐渐掩盖了自己与司马昭说话的声音。


假如司马师想过要去听司马昭的回答,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已是不可能了。

现在的司马师已无暇再去顾及弟弟的想法。他只能要求司马昭收下那些不得不收下的话语。


喉头颤动着,他知道自己的嘴唇还在竭力地开合。然而,就像是被天幕上不断翻滚的云浪所吸引那般,司马师向那片自己一直凝视着的天空伸出了右手——那片天就摊开在他的手掌之上;仿佛只要不断前伸,那片高远的青蓝便能被他握进手中。


至此,该说的话语和不得不说的话语都已脱离了嘴唇。司马师感到连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之又沉,全身上下唯一还能为自己所支配的就只剩下逐渐变得朦胧的视线而已。


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的眼中有天。


在司马师的眼中,自己的手正笔直地向天空伸去。

直到最后,就连自己的手也变得像他人的面影一样模糊了,而眼中的那片天却依然还是如此地清晰。



10.【7】五丈原的司马昭


在他凝视着夜空的视野中,有一颗比别的星辰都要更为明亮的流星划过了漆黑的天幕,恰如在为即将到来的战役拉开序幕。此刻,与他同样抬头仰望着夜空的父亲不禁在嘴里喃喃念叨起了探子打听到的情报。


不久之前,那抱病引兵上了五丈原的卧龙军师终究是在对阵前就病故在了营中。眼下,躺在草地上的司马昭只能隐约听见父亲的低语,但凭借这些低语也足够他知晓父亲心中的遗憾。


大概是父亲对诸葛亮存在着某种所谓惺惺相惜的感情吧?司马昭认为自己能从司马懿的神情与举止之中感受到一种隐秘的不舍,这个发现使他多瞥了一眼正站在父亲身边的兄长。等到确信兄长已从旁答过父亲的话后,司马昭才猛然从草地上起身,然后悠闲地边舒活着腿脚,边往父兄身边走去。


随着他的走近,本来远眺着战场的父兄都一齐转头来看向了他。而看着父亲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司马昭随意地思考了起来:父亲与诸葛亮的因缘是起始于当年在赤壁上的一战吧?所以那距今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在这些年间,父亲与诸葛亮带兵对阵过多少次了?


与此同时,他的头脑中还产生了另一组疑惑:自刘备离世后就三番五次的挥兵北上,作为敌军的蜀又已经大动干戈了多少年?年复一年地兴师动众来犯了一次又一次,为何要如此锲而不舍?


麻烦……抱怨的话语本已在思考的途中就卡进了他的嗓子里,到了这会儿更是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司马昭用手挠着头,或许他心中所怀的有些轻浮的情绪也就此表露在了脸上,从而换来了将这份闲散全看在眼里的司马懿的一声责备。


笑着放下了自己挠着头的手,他琢磨着父亲本还打算再多训斥自己几句,所幸此时母亲牵着马来了。她吸引走了父亲的注意力。

然而要是母亲没有走过来,父亲接下来应该还会对兄长和自己多说几句有关于战场的话。


司马昭这样猜测着,可他的思绪很快又转而向简洁的方向靠拢。


毕竟敌人的理由也好、想法也好,那些怎样都好。站在我方的立场上,面对一场非打不可的仗,难道不是胜得越轻松越好吗?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与父兄一起走向了牵马而来的母亲。这时,虽然即将要领兵奔赴向的战场,但在司马昭的心中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太大的起伏或波折。


譬如鬼才的父亲,才华横溢的兄长,以及似乎在各种地方都强悍过了头的母亲……他为这些仿佛理所当然般存在于身边的家人感到骄傲。


而作为自己——看着家人,司马昭想着:自己只想快些结束这一战,然后回到洛阳的自家后院,躺在阳光底下好好地午睡一场。




masaki0701点题:神室町餐饮娱乐设施4题》-如龙平行/峯大



①阿尔卑斯咖啡厅(二十代paro)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店面的峯重新转回了视线。他还没开口说话,此前边示意着店头招牌边对他提出了要求的大吾反倒先觉得有哪里不怎么对劲了。


“您想在这家店里吃午餐,是这样吗?”


大吾看着略朝自己这一侧偏过头来的峯,随即全无顾忌地在口中打了一个响舌。


他承认峯在向自己寻求确认时的语气听来也并没有哪里显得特殊。但这个向自己做确认的行为,似乎本身就表达出了询问者的谨慎。大吾不禁快速地回忆起了当张口要求进店点单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没多去做仔细考虑。

在这家店里吃饭的这个想法,是在峯与他边走边谈及到午饭的话题时硬挤进他的念头里的。当这个念头被变成一个随口提出来的具体要求时,还根本就没来得及在大吾的头脑里好好地经过细想。只是等到峯顺着他的示意回头看了一眼招牌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两个男人肩并肩去咖啡厅里并坐一桌这件事,实在是别扭得可以。


可临场反悔也太丢脸了。


响舌声落下之后,大吾又继续让偏头向自己寻求确认的峯多等了几秒。就在这几秒之间,快速地脱离了回忆的大吾在暗地里把握着接下来回答峯时的语气。


“对啊。”


简短的回答里不仅听不出心虚的影子,甚至还显得特别地理直气壮。成功掩盖过了心里的变扭,大吾用眼睛盯着峯,直到后者点了一下头。


“那就进去吧,大吾先生。”


他跟在推开店门的峯身后,装作满不在乎地伸腿跨进了咖啡厅,心里则隐约觉得自己就像刚成功打过了某个游戏里的头一个关卡。然而进店入座只是开始。尽管有一半要归咎于当事人的不知悔改和散漫,不过很快撞上的下一件事就像突然找上门来的第二个关卡一样,来得有点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件事发生在收走菜单的店员离开之后。从点单结束到等待上菜的期间,坐在同一张桌子两侧的二人之间曾有过一阵子短暂的沉默。此前潦草地翻了一遍菜单后就随便向店员点了意面和红茶的大吾,现在低着头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峯的对面走着神。直到处在心不在焉之中的他隐约听见峯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您常来光顾这家店吗?”


正专心模拟着让双手的手指分成两派互相打着架,大吾此时也并没有太将峯的提问放在心上。这一刻,双手上的战斗已在同一个头脑的控制下进入了白热,边继续空虚地耗费着脑力用于控制十指的动作,暂且选择让右手占据了上风的大吾随口回答说:“啊?怎么可能。神室町的店那么多,我又不会每天都想吃甜的……”


一直把说到这里,大吾才像是总算能够将话语接通上思考的回路那样地猛然抬起了头。


左手停下了本就有气无力的挣扎,而右手也松开了对左手的制压。分开了自己原本缠斗在一起的双手,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间说出了多余的话来,大吾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峯。在这一瞬间感到的尴尬让他下意识地开口辩解了一句。


“只在想补充点糖分的时候才会来。”


追加的辩解显然没能让话题往他期待的方向有所进展。眼下在大吾的眼里,坐在对面的峯脸上露出了似乎就快要笑出来的表情。正是从对方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获得了提醒,他记起了刚才的自己并没有点上任何一种列在菜单上的甜点。或者说,在已经和峯并坐一桌的前提下,他实在是没有脸再当着峯的面去提甜点的事了。以至于在点完意面和红茶以后,他甚至是迅速而草率地翻过了菜单上所剩下的列着甜点的那几页,以避免在场的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曾在那几页的菜单上有过停留的意图。


只是一旦当事情被暴露到了已无从继续遮掩下去地步,人反而会更容易拿出厚脸皮的态度来。就好比现在的大吾。仔细地注意着出现在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拿眼睛紧盯着峯的他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先刻意地在喉咙里闷了闷,之后才低声地问到:“喂,有什么好笑的?”


眼睛也同样看着像是正在对自己发出威胁的大吾,还未彻底展现出来的笑容被峯克制地回收进了嘴角的角度里。


“没有?”


简略地答复完以后,峯合上的嘴唇线条就变得平顺了。只是在他的脸上有所得以克制的就只有被动用着回以了答复的嘴角而已,除此之外,那种对某事感到有趣的眼神在经由一次眨眼后也没有改变。大吾因到底不能完全阻止峯笑出来而感到了懊恼。懊恼之余,他扭开头不再去看坐在对面的人,还拿抵在桌面上的右手抓了几下自己前额的头发。


原来刚才发生的事在峯看来是有趣的?

此时在举动上回避着桌对面投来的视线,大吾忍着自身懊恼的情绪不无怀疑地想着。先前发生在他和峯之间的问答,起因是说错了话的自己恼羞成怒,忍不住威胁了峯一句。出言威胁的自己是强词夺理,然而峯却好像不打算和他计较这点,而且在对话全程中都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意思来。


换成是在几个月前和峯刚认识的时候,一旦自己像这样毫无道理的强行中断话题,峯也会表现出不太愉快的样子。大吾模糊地回忆着,随即保持着以手撑在桌面上的姿势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看来自己和峯现在已经熟络到可以让他不去与自己计较一两句说法的程度了。


也就是说,自己这是得到了峯的体贴?想到这个像是欠了别人人情的念头,让他感到有些不那么的自在。好在此时店员送来了点单上的饮料。对着端到面前的红茶,大吾重新坐正了身体,态度也略微地变得规矩了起来。他端起刚送到的红茶,眼看着和想要端起来就喝的自己不一样,坐在对面的峯正往同时送来的咖啡里加着糖。


大吾盯着那只开始搅拌起咖啡的右手。直到他的视线被充分搅拌均匀了咖啡和糖的峯所察觉。


“怎么了?”


他应声收回了自己被注意到的视线。


“没什么。”


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大吾掩饰着从嘴边的杯子里喝了一口红茶。坐在对面的峯配合着气氛没有再接话。只是片刻以后,峯又另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实际上,大吾先生……”


新话题重新吸引着大吾的视线朝向了峯。他放下杯子,看着峯在稍作过了数秒的停顿之后,才用坦率的语气说把话说了下去。


“听您说想要进这家店的时候,我动摇了。”眼睛自然而然地看着皱着眉头的大吾,心里像是有某种打算的峯继续坦白地说着:“其实我喜欢甜味。所以看到您想进咖啡厅的时候,我不禁就想着‘大概要暴露了’……我这么说,会不会让您认为我孩子气?”


大吾不禁盯着眼下看似眼神诚恳的峯愣了愣。


被算计了——面对着峯有意识地抛过来的问题,他的脑海里闪现过了这个意识。大吾不甘心地在口中打了个响舌。可在打过响舌之后,他还是得不情不愿地接住话题。


“不会啊。”边说着,大吾边别开了脸。然而他很快就再次把头转了回来。


既然已经着了道,那不如把话都说完了算数。这样想着的大吾瞪着坐在对面的人,缓慢而低沉地回答说:“没人有资格对别人的喜好说三道四。”


他眼见着对面的峯看着自己,嘴角逐渐有了笑意。大吾向后倒靠在了椅背上,现在的他懒得去想办法制止峯笑出来。况且对方已经笑起来了。


本来,想吃什么都是自己喜欢就行了,干嘛要去管别人怎么想?自暴自弃地考虑着,大吾盯着像是有些愉快的峯,等待着他的接话。再次接回话题的峯也并不收敛自己上扬的嘴角。


“您说得对,是我想多了。”峯笑着回答。


“而且既然您也不讨厌甜食,我就不该随便说出这种话。”


大吾从椅背上直起了身体,却没再立刻理会峯。

他还不能肯定设套给自己的峯究竟是不是在报复自己之前的不讲理,因此决定干脆对眼前的话题闭口不答。


然而,要是峯这真是在设套报复自己之前的强词夺理,那倒也就好了。考虑着峯在套话的时候大概的确是没怀着多少的好意,大吾也就渐渐放下了心里原先曾因空受对方照顾而有过的不自在。但当不自在的感觉退去以后,他却并没有因此就变得释然。


不如说,等到认定自己不再欠峯的人情之后,他反而觉得有点不那么痛快起来。


像是在争吵中居于下风却苦于没有应负的对策。盯着眼前正喝着咖啡的峯,大吾颇为不痛快地撇了撇嘴,接着猛然伸手按响了桌面上的电铃。


按响的电铃很快就把咖啡厅的店员叫到了二人所在的桌边。


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自己的咖啡,峯边听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大吾对被电铃叫来的店员提出了加点的要求。


分辨着大吾口中较往常相比要更低上一些的声音,峯认为自己从大吾的语气里听出了赌气的意思。此刻借助杯子的遮掩,他不动声色地收敛起了自己脸上过于明显的笑容。


真是个擅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这样评价着大吾的所作所为,并且认为在大吾的性格里存在有非常任性的一面。可就算有时会表现出任性和赌气的一面,大吾也绝非是个器量狭小的人。想到这里,峯抬起了一侧的眉毛:他并不肯定与大吾并非同行的自己是否有做出评价的权力。


就像大吾对金融业的事所知甚少,峯对极道的世界也几乎是一无所知的。能够让行走轨迹各不相同的二人得以相识的神室町是双方领域的交叉点,而眼下二人会在神室町内的咖啡厅中并坐一桌,则证明了有的时候人对他人的好感可以超越领域的界限。


他记得在自己和大吾刚认识的时候,偶尔就会在谈话途中因为大吾的强词夺理而变得心情烦躁。不过到了现在,在像这样与大吾并坐一桌的时候,他就连去判断自己的情绪究竟是烦躁或平静的这件事本身都想不到了。


这其中的理由不外乎于自己在谈话中所给出的应对,因为越发熟络而日渐有所灵巧。但是,当大吾显得心不在焉地在桌对面坐下时,当他对一个话题回以随便的回答时,当他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时,看着他的峯就会感到焦躁不断在自己的心中升起。


这是为什么呢?


峯放下杯子,看见已经结束了加点的大吾正以手撑脸地瞥着坐在对面的自己。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所怀的心态到底是怎样的?


他迫切地想要得知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惜尽管处在双方已变得熟络的如今,对他而言,这些都依然还是无从与大吾提起的话题。


—FIN—



②棒球中心(二十代paro)


出于一丝对于奖品实物的兴趣,扫过一眼兑换表的大吾暂且将得分目标拟定为了能换取最高奖品的分数。这时,已一起跟进棒球中心来的峯对由大吾定下的这一目标也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因此在以一轮猜拳决定了击球的先后顺序之后,占用了一整间场地的二人就以一人一球的规矩轮换着攀登起了分数的高峰。


然而或许是不断轮换击球的过程干扰到了击球者的判断力。盯着自己刚刚击中的球以过高的弧度飞越过了得分区的感应板,从第一球开始就还迟迟无法找到手感的大吾不甘心地咂了一下嘴唇,慢慢收回了在前一刻挥出的球棒。原本从旁观望着击球轨迹的峯也在此刻回过了头来。


“真遗憾,大吾先生。”毫不急于接过轮换的球棒,峯低声说:“就差一点。”


展露在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同样显得不无遗憾,这就让大吾自觉没法出言抱怨这一球的不顺利。伸手向峯递出球棒,大吾看着之前分明已和自己轮换着打了好几球的峯在面对突然递送出的球棒时,依然微微地愣了一下。慢半拍的反应像是说明了他对接手球棒这一动作仍有所不适应。


后退几步让出击球区,站到一侧的大吾看着用鞋底摩擦过几下脚下的防滑垫后,才仔细地摆出了击球架势的峯。恰巧就在他做好了万全挥棒准备的这个时候,预备发球的提示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大吾在旁观看着峯从对着投球挥棒,到击中以后歪起头凝视着球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的全过程。


但是这一棒很可惜地打偏了。


“不行。我果然打不中。”


朝最终击中侧面护栏滚落在地的球缩了缩脖子,峯直起原先屈下的膝盖,依照取得的结果说出了听来有些缺乏干劲的话。不过听者的大吾却并未将他言语上的缺乏干劲当真。毕竟排除开说出口的话,从这个整齐地把衬衣的袖口卷到了手肘,在击球时架势也颇为认真的男人身上,大吾可是丝毫都看不见最初站在棒球中心门口时那个曾试图推脱说“我看您打就好”的同行者的影子。


此时,一反先前有过的抱怨的心态,大吾看似不怎么介意这次打偏一样地耸了一下肩膀,似乎打算以此作为对上一轮击球的评价。之后,准备继续进行下一轮换打的大吾又伸手从峯的手里接过了球棒。到此为止,大吾在和同行者在进行交接的反应和态度上,比之此前曾有过的好几次轮换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等到重新进入了击球区内,走上了最为顺手的位置以后,站定的大吾在抬起球棒的同时才像是顺口般地问了后退到另一侧等待的那个人一句。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打?”


讯问者到底赶在这一轮击球开始前把问题问出了口。但是早在被问及者有所动静以前,发球的提示音又先响了起来。大吾不禁冲随时都可能投出球来的发球口眯了眯眼睛——随即,他的视线紧抓住了下一次投球的轨迹,紧跟着双手利落地挥出了手里的球棒。


场地内的二人同时听见了相撞的声响。大吾的球棒打中了斜飞来的曲球,只可惜大概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尚未获得的答复,这一球的准星也不够理想。随着击中错误感应板的棒球落地,再次打完一轮球的大吾跟着收起了击球者的姿势。


正是在这一刻,在旁等待的峯察觉到了仍站在原地的大吾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想要递交球棒的意思。


将被单手所紧握着球棒扛在右肩上,大吾一言不发。他只是拿一种与观察投球轨迹相似的视线看着击球区以外的峯——那是一种不论投手想耍怎样的花招,都会在瞬间遭到看穿的眼神。辨认到了这一点的峯不由对那个像一记直球般击打向自己的质问感到了困扰。可远处发球机开始运作的嗡嗡声却以一种双耳可闻的紧迫感提醒着他必须尽快接住这一球,好为自己获得从大吾手中接手球棒的条件。


“那是因为……想着您和我打也不会觉得有意思。”


峯看见大吾原本过于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在此时因为被说出来的答案吸引了注意力而多少变得松懈了一些。不过在这个掌握有球棒之人的表情中依然充满了固执。显然大吾并没有打算在听取了这个刚开了头的回答之后,就轻易地放过他。


进入场地前就率先将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上的峯在这时抬起了一条手臂。他单手插在了自己的腰上,轻轻地往胸腔里吸进了一口气,然后把这次的深呼吸变作了下一句答案。


“我对棒球几乎完全没有经验。”


他眼见着名为“怀疑”的神色迅速地填补了大吾眼神中原本因松懈而留下的空隙。大吾似乎对听到的答案感到了难以置信。而作为把回答说出口的人,峯在此刻所感受到的难以置信也并不逊色于听者。


此前的他并没有想过在自己的人生之中还会有需要为一根球棒而开口交涉的这一天到来。然而哪怕是仅限于此刻,他意识到开始思考起了交涉措辞的自己是真的想要得到那根球棒。或许自己这是下意识地将能否以两手空空的前提去顺利接手球棒视作一种挑战,他这样猜测。可这世上不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有凭空就成立的交换。


如果想要做出足以同时满足交换双方意愿的合理交涉,那么现在的自己能拿出什么来交换大吾手里的球棒?峯沉陷在一种无法被明码标价的求得欲中。他运用着直觉说了下去。


“小的时候没有打棒球的机会。现在一个人也就想不起来打棒球这回事了。”


当身为作答者的峯语气平稳地说完了回答,站在击球区里的大吾随之用手中的球棒敲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觉得自己接受了峯的这个说法:棒球的确不是一个人打的。


所以自己已经有几年没再进过棒球中心的门了?听着发球机运作时所特有的嗡嗡声,大吾在一时之间记不起一个准确的数字。但他能肯定如果没有峯作为同行者,今天的自己也并不会有进棒球中心的心思。


想到这里,那根被握在手的球棒就又在大吾的肩膀上敲了一下。大吾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先前听见的回答上,接着对在旁等待的峯开了口。


“可我看你一直打得很投入。每次挥棒也都很像回事。”


尽管明白峯的观点已获得了自己的认同,只是大吾并不打算像他一样地把心中所想全都老实的说出来。而在另一边,从大吾的说法里得到了一个确切评价的峯也立刻回以了一个合适的应答。


“那都是现学现卖。”


嘴里说着应答的同时,峯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了大吾的脸。他发觉到原本紧绷在大吾五官之中的固执已经消退了。就在这一刻,通过观察大吾双眼之中的眼神,峯有了一种突来的预感。似乎只要自己再多说对一句话,就能顺利地从大吾的手里拿到那根球棒。


他放下了原本插在腰上的手臂。考虑着说法的峯在自己的头脑中稍稍斟酌了片刻,又继续补充上了后半句的回答。


“实际上打得怎么样,看得分就知道了。”


随着峯所说话音的落下,大吾扭头看了一眼场地内的计分板。在那块计分板上自动显示着至今为止的分数所得总和。归功于此前还有过零零散散的击中,因此眼下的分数所得不至于为零。可这个分数还远达不到最初拟定的目标。从计分板上回过头来的大吾,脸上的表情跟着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因为那个并不怎么理想的数字不仅仅是峯的得分,也还是他的得分。


“啰嗦。又不是职业的,缺练习也没办法吧。”


边这样说着,大吾边略显扫兴地放下了一直扛在肩上的球棒。他伸手将球棒递交给了峯。预备发球的提示音也像是总算得到了允许般的响了起来。


接手球棒的峯在急促的提示音下快步走进了击球区,并且趁着大吾不注意时抿了一下嘴角。此刻正是击球者理应全神贯注、不该分心开口的时候。从正面的发球机内随时都可能投出下一球来,但是摆好架势的峯却无法做到彻底地集中起注意力。


在心中仔细品味着前一刻大吾语气之中的扫兴,一种想要开口的冲动击破了在紧张的气氛之下变得脆薄的考虑的防线,让他不禁把话再接了下去。


“正是如此。”


双眼紧盯着发球口,峯语气平淡地说。


“这世上可以和职业选手对棒球的热情相媲美,从早到晚都醉心于练习的就只有小孩子了。除此之外另需专心于其他事的人,是想不到去练习棒球的……”


被说出口的话语因突然急速飞来的投球而中断。凭借自身的反应及时地挥出了手里的球棒,这一次击打时的手感让峯眨了一下眼睛。


“中了?”从击球者本人的口中发出了迷惑的询问。


不知是出于初学者的好运气,还是总算抓住了一点棒球的诀窍。自击球区内笔直飞出的长打如流星般地击中了该去的位置,点亮了得分区内的最后一块感应版。于是在原有的得分区上方,这时又自动升起了一面高得分的靶子。敏锐地判断到了初见的靶子是得分的机会,峯边观望着那个极具挑战性的位置,嘴里半是自言自语地发问:“打中那个可以拿多少分?”


只是仍面向击球区站着大吾并没有扭头看向升起的靶子。他也没有去开口理会峯的问题。


眼下,仿佛由他自己率先提出口的话题加及上峯突如其来的回答,最终出人意料地混合成了直击中思绪的好球。上一次动手打棒球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回忆的轨迹试图再次绕回去寻找那个一时之间并记不明确的数字,大吾的视线随之垂落到了击球区内的防滑垫上。他的视野无意识地在防滑垫上逗留了几秒,却并没有因此而多想起什么回忆。


因为他对待棒球本身就从不曾具备过任何纯粹的热爱之情。然而从来都不是会自主自发地将打棒球纳入考虑之中的他,在经过棒球中心时还依然会出于进场与否的犹豫而在门前有所逗留。


结果这一切就只能说明摇摆不定的自己至今都还没找到一件可以真正心无旁骛地去追求的东西。


从思绪中浮现而出的念头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空虚感。


厌烦地抬起视线,大吾将目光移向了立在高处的靶子。然后,他对着还在估算角度与距离的峯伸出了手。


“球棒给我。”


此前迟迟无法找到手感时的那种不甘心,在此刻又重新回归到了该轮换到去打下一球的他身上。紧握着再次递交到自己手中的球棒,几步走进到了击球区以内,摆出了预备架势的大吾感受着从旁注视向自己的视线,接着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喂,峯!”


他喊了同行者的名字,心里却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

就这样深怀着疑虑,又放手用力地试挥了几下球棒,迅速地做了一次深呼吸的大吾总算在一瞬之间把握到了内心的直觉。这种直觉让他开始像是喃喃自语般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这一球……”


此时,正规矩地站在击球区以外侧耳等待下文的峯朝着一侧微微地偏着头。然而预备发球的提示音在这时不合时宜地骤然响起。一时间场地内的其他声响都几乎要被这阵高分贝的提示音所盖过,可听者眼中所见的诉说者却丝毫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边听着混合在一起提示音和话音,边仔细地看着大吾开合的口型,峯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他到底还是从这声延续了数秒长的提示音中分辨出了那个混杂在内的话语。


“这一球,要是我打中了那个靶子,你就要欢呼给我看!”


在挥动的球棒击中飞投而出的棒球之前,大吾提出了这个让人难办的要求。往后,虽然被击中的棒球只在空中划出了短暂的轨迹,但从旁观望的峯仍在棒球飞越向前的过程之中对自己是否应该照做感到了犹豫。好在最终所得的结果替他撇除了犹豫下去的必要。


当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棒球中心,得以从困扰之中摆脱出来的峯察觉到自己在庆幸之余,也的确因为大吾的失球而有所遗憾。


瞥了一眼不断在手中抛接着精力饮料的大吾,他主动开口说到:“要是打中了那一球,大概就能逆转了吧?”


“那个也太难了。没好好练过的人绝对打不中。”


普普通通地顺着峯的问题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从大吾回答的语气里听不见半点抱怨的意思。只是在话音落下以后,他的眼神里突然涌现上了嫌麻烦的神色。峯看着大吾抬手一把抓住了还抛在半空中的精力饮料——这是在兑换表上标分仅次一等的奖品,不过大吾像是对这个奖品颇有点微词。


“我现在可不是喝这种东西的心情……”


烦闷地嘟囔着,大吾把精力饮料用力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无声地对着正将双手一齐插进口袋里的大吾笑了笑,率先调整了心情的峯冷静地叫住了又要迈步走开的大吾。


“那瓶东西就留到下次再挑战前喝吧,大吾先生。”


面对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吾,已默默地收敛起了笑容的峯反手指向了开在临近街口的便利店。


“不知道现在的您是想喝点什么的心情呢?”


听着这句多少带些揶揄的询问,同样停下了脚步的大吾也顺着峯所指的方向回过头看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双眼凝视着入夜后神室町街口的他慢慢地松开了插在口袋里的手。


他感到原本被握在自己手中的那瓶精力饮料往里滑落进了袋底。


“先去看了再说。”


随口扔下回答,大吾丢下了提议的峯,转身先一步向街口的便利店走了过去。而伴随着他的身体作出了行动,那些或许还残剩在他心思里的不甘心和厌烦,也全都在开始往前迈出的脚步之中被逐一抛却到了思绪的脑后。


—FIN—



③酒吧与台球


把只剩下冰块的酒杯留在了吧台上,从座位上起身的大吾将双手的衬衣袖子推上了手肘,而紧跟着离开吧台的峯也动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店内台球桌后靠墙的球杆架上插着一排供客人使用的球杆。就在想要比一局台球的二人着手于挑选球杆之际,手里掂量着球杆分量的大吾不禁斜眼瞥了瞥同样站在球杆架前的峯。


他看见那个预定的对手也正在仔细确认着一根球杆的韧性。至少依照此刻脸上显露的表情看来,峯像是认真地在做着开局前的预先准备。


大吾收起了视线,手上默默地将刚掂量过的球杆在手掌中摩挲着转了一圈。片刻后,他拿稳了手里的球杆。


“准备好了吗?”


虽然也自觉到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装模作样,但说完以后的大吾还是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峯。好在他的对手也立刻以从容的语气作出了回答。


“随时都可以。”


大吾随即点了一下头,原本已拿稳了球杆的右手手指却开始轻轻地敲击起了球杆光滑的侧面。

暂且略过心中那点临近开局前的兴奋不谈。借由峯的反应,他判断到了自己的说法作为宣告一场比试的开局而言应该算是合适的。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大吾感到松一口气了。至于要论在现已各自执杆的二人之间,到底谁的台球水平比较高明,这在位于台球桌上的比试真正开始前都还无法有所定论。


实际上,就在比试开始后的最初几杆之内,时常分散地站在球桌旁的二人之间也还完全看不出孰优孰劣的苗头。


把球杆夹在抱胸的臂弯里,大吾看着正俯身在桌边试探着击球角度的峯。在对手的球杆正式接触到桌面上的主球以前,旁观的大吾先在眨眼之间有了一次短暂的走神。他想起了当坐在吧台旁的自己把店内的台球桌指给峯看的时候,也同时与峯进行了事前的打赌。


在这局比试中落败的人就得掏今晚的酒钱。

至少在大吾这个提议者看来,这是一个无关轻重又多少能让人提起些斗志的赌注。然而自峯发起的第一杆开球到现在,二人已经彼此交换过四次击球权,所得结果却仅只是朴素地各进一球而已。


面前台球桌上由主球撞击数字球发出的响动,在此时让放任思绪于记忆之中沉浮的大吾把注意力重新投向了眼前:顺利地在一次精准的碰撞后离开了主球的推送,笔直滚动起来的三号球最后因角度上的毫厘之差未能入洞。


从桌面上收回了自己的球杆,直起身体的峯短促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低声提醒起了还未有所动作的大吾一句。


“到您的回合了,大吾先生。”


快速地抬了一下眉毛,听者以表情向峯作出了示意。

摆正了原先侧偏向右腿的重心,准备走向球桌的大吾用暂且还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勾住了袖口,将原本就已挽好的袖子又往手肘上提了提。等到其余遭受碰撞的数字球也全都回归静止以后,他才拿着球杆几步走到了台球桌边。


这是这一局球的第六杆。沿桌走动审视着各个数字球的位置,当大吾从贴近球洞的三号球前经过时,他也抬头瞄了一眼弹开到对岸的主球。


打入被视为目标的三号球,这在上一杆时并不算麻烦。而现在由于其他数字球的遮挡,想要在本杆里打入三号球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视线盯着主球的大吾轻轻地咂了一下嘴。此刻,固然他正积极地动用假想构思着自己在这一杆里可行的打法,但名为记忆的摄像机却也开始自动地往他的眼前回放起了峯手下那失之毫厘的上一杆。


右手拇指随意地擦过了球杆上的纹理,面向球桌的大吾有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尽管对于上一杆的回忆只是源于注意力上的分散,可他依然忍不住将峯的表现评价为是差强人意。


那么表现得不那么像样的峯,究竟是不是在刻意维持着球桌上不相上下的平局呢?


这一突来的猜想在甫一闪现过后,就立刻被持杆者视为多余的分心。大吾颇为困扰地把这个念头驱赶出了思绪的领域。毕竟在这张台球桌上,可以为旁观者所验证到的信息就只有上一杆的击球者犯下了一个极为可惜的失误——所以,或许是酒精增加了人在计划上的失算、削减了在击球上的准确度,又或者干脆认定眼下已经喝醉了的人是开始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自己。


至此,分心者自嘲地对自己同样沉浸在酒精里的头脑下令终止一切在这一方面上的思考。


最后纵观了一眼目标球与主球之间的距离,并且默记下了从三号球这一侧所看见的桌面状况,结束了构思的大吾迈步走向了隔岸的主球。途中,他顺口与站在球桌旁几步远的峯交换了意见。


“变成麻烦的状况了。”


说着,临时停下脚步的大吾偏头看向了峯。那个似乎也随意地从单一侧观察着桌面的对手则缓慢地出声回以了答复。


“刚才的击球点再偏一些就好了。”


说到这里,峯对着大吾笑了笑。


“对此我也很懊恼,大吾先生。”


比试途中的交谈就此告一段落,大吾快步走完了到达主球边的最后几步。可惜的是他的思考却无法做到像脚步一样的果断,而是依然逗留在作为对手的峯身上。


促使一个人作出猜想的动力,从来都不会是毫无根据的假设。


上一杆对三号球的失手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失误吗?

此刻,在听过了峯语气克制地诉说完对上一杆的遗憾以后,到底无法做到思考上的专一的大吾不禁想要再次为自己的猜想正名。


因为就在此前,当并排坐在吧台上的二人杯中的酒都还有剩的时候,手里轻轻摇晃着漂浮在酒精中的冰块,峯曾依照经验对谈及的话题作出这样的回答:与人进行比试时,就算在水平和运气上占优,也不能一口气领先太多。随后,这个经验者又自己将这句回答简略地概括成了“谨慎也是社交的一个环节”这一结论。


作为一个或多或少都会让人有所感触的常识,大吾对于峯口中的这一结论也并没有怀着无法理解的态度。可他还是在冰块触及酒杯的声响之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接受那个结论的别扭。


以自己和峯的交情而言,这样的观点是否显得太过生疏了?作为大吾,他在这一自我询问被提出的下一秒就会给出肯定的回答。不过峯的想法却不是依靠大吾的自问自答就能得以确认的。


“你和我一起的时候可别考虑这些。”


尽管早在离开吧台前,大吾就已把自己的态度告知给了峯。但是手中拿着酒杯的峯在开口表态前,却率先回以了大吾一个看似困扰的笑容。


“我会记住的。”


他记得峯脸上的笑容并未因开口作答而有所减退。在当时,大吾虽是点头接受了峯的表态,只是他的心里也已斟酌起了蕴含在笑容之内的心思。


将酒钱作为比试赌注的念头,就是在这种斟酌下产生的。意识再次脱离了记忆的回放,在主球前站定位置的大吾总算提起了手中的球杆。等到俯身向桌面的他用左手手指抵住球杆,手上做好了击球准备的同时,大吾不由长呼出了一口气。


现在再想来,拿酒钱当作赌注来让人提起斗志的想法是不坏,可是拿打赌来作为一种传达态度的手段,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期待它的成效了。


看来下次还是换个方法为好。手上调整着击球点,大吾略带遗憾地想着——对待峯,他寄希望于能通过一两句说辞就换来心领神会的效果。然而,他又有所介怀于自己言语内的传达是否准确到位。


至少在脱下代纹、只有二人独处的场合,就像自己能从中获得放松一样,大吾也不想在峯的身上看到客套的影子。他能察觉到在自己的胸中翻涌着一种强烈的感情。


要是双方之间的交情不够深切,纵然自己就不会执着于洞悉他人的想法。

这一刻,默默地感受着那个此时正持杆等待在旁的对手从不远处投来的视线,大吾体会着自己在观念上的转变。


自己和峯自认识至今已经有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相处。就在这个前提之下,大吾打算这样理解自己的心情:不论是作为兄弟还是作为这个业界的前辈,现在的自己都有想照顾他的念头。因此在得知到自己想要照顾的兄弟实际上总是对自己抱有客套又多余的体谅时,他就更难以做到默不作声地予以接受了。


考虑着在这一局球的比分被缓慢地推进之时,作为对手的峯在心里暗怀有谨慎的心思的可能性,边确信自己不愿接受这样的体谅,大吾边发觉到自己的胜负意识竟不可思议地因此燃烧了起来。


大概站在极道的立场,会因比试而燃起胜负心这一点本身就是承认彼此关系变得亲近的证明。况且,他也丝毫都不认为自己弱到了非得要那个峯刻意让着不可的程度。想到这里,大吾定了定神。


在仔细地试推过了两次以后,掌握有击球权的大吾以稳重的力道向前推送了一次握杆的右手。被击中的主球随即不急不缓的滚动了起来,并且在撞上对岸后依赖着一个漂亮的反弹角度擦着了三号球的边沿。


注视着这一杆的目标在经历了短暂的滚动后顺利入洞,从球桌上直起身体的大吾将左手紧握成了拳头,而站在不远处的峯也为此而抬起手鼓了几下掌。大吾扭过头看了峯一眼,被准许于分心的头脑之中便又升起了新的思绪。


现在的峯会因为对手毫不客气的取胜而激发起斗争心吗?期待于对方能够进入与自己相同的状态,在比试的过程中体会到与自己相似的兴奋。怀有这样的念头,大吾回头看向了台球桌上又有所改变的局面状况。


在这一段私下相处的时间里,作为对手的对方能够做到单纯地从比试之中获得享受,而不是在心里还另想着其他多余的事了吗?

就在二人不断交替上场的这局比试之中,眼见着球桌上的局面随着比试的进行不断被打乱,双方思绪之中并不为对方所知的念头也都如同数字球般渐次滚动着。


等到打入了三号球的大吾再一次低头审视起了桌上的局面,停下鼓掌的峯也收起了双手,让夹在臂弯间的台球杆顺着手臂重新滚落进了自己的右手里。此后,将脸别向了球杆架的方向,在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苦笑:随着自己在上一杆里有所失误,球局的难度跟着一起有所上升,以至于原本总是表现得若有所思的六代目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此刻看起来也总算是全心地投入了比试内。


或许是由于双方在开局前都先喝过了酒,他并未能从此前平庸的几杆里看出作为对手的大吾在台球上的真实水平。不过如今在表现出了厚积薄发之态的大吾面前,站在对手立场上的峯亦开始预估见了与取胜所相匹配的难度。


从靠墙的球杆架上移回了视线,再次观察起了球桌与大吾的峯细细地眯起了眼睛。他知道今晚的自己可不是为了落败才拿起球杆的。


“越激烈的比试才越能凸显胜负的价值”。面对这一具有普遍性的观点,他自然无法单独一人从这种思考中脱身。而一旦撇开了社交上的需要不提,个人所具备的不服输的性格就会得以彰显。

想要用自己手中的球杆打落最后一球的求胜心谁都有,无非要看对手有没有能激发起求胜心的价值。此刻,峯将延伸的思绪藏在了自己投递向球局的视线之下。


所谓的求胜心,并不是极道者才有的特权。那些面临着特定的场合,为了达成目的而不得不去压抑自身以求谨慎处事的社会人,或许反而比极道更能意识到求胜心这种东西的存在。至此,峯头脑中的思考顿了顿。再往后的思绪便略微偏折了方向,投射向了自我的层面:对他而言,只要通过回顾亲身经历,就足以明白到自己不仅拥有强烈的求胜心,而且这种求胜心和上进心时常都是表里一体的。


毕竟正是为了不在那场名为“人生”的比试中落得败北,过去的他才会如此穷心竭力地去攀爬用金钱堆积而起的高塔。只是处在过去的他一定难以想到像这样放任求胜心鞭策着上进心的自己,会坦然地在“之前是否打过台球”这样一个可以简单答之的询问后头,主动开口触及求胜与上进之间的矛盾。


大概单凭这一点,就能够证明自己对东城会所怀有的感情并非是所谓的上进心。


峯眨了一下自己藏有思绪的眼睛。接着,作为从旁等待击球权的对手,他眼中的视线变得柔和了下来。峯看着正俯身在台球桌旁专注地调整着下一击角度的大吾。


就是这样人皆有之的求胜心,当它表现在六代目身上的时候却会显露出一种格外引人眼球的特质。好比峯还记得在决定开局权时,以主球微弱的距离差屈于后攻的大吾从球桌上收起球杆前脸上的表情。他从当时大吾表现出的不甘心里体会到了某种独特的魅力。


若要解析现在的自己对六代目怀有的感情,峯虽能肯定尊敬的态度仍在其中占据了大半,但他也确实感受到了另有敬仰以外的情绪在心中运作。那是从坐在吧台上的六代目告知自己不要在私下相处时还考虑着琐事的时候起,他注意到了出言强调着观点的六代目身上的不服输,还有不服输的六代目身上所具有的魅力。

深知自己的这种想法不论是放在社会人的立场上,还是放在极道的立场上都远算不上成熟。因此有所困扰的他为了不让大吾发现自己的心态,而有意在面对大吾时从言语和神情上对自己加以克制。


然而实际上对他而言,拿着球杆与对手进行比试,并且在这样的比试中点燃起身上的斗争心,从而为求胜展现自己全部的手腕,这样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只有在与大吾独处的放松中时才能获得的享受。


峯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大吾所俯身的球桌上,标号为四的数字球因球杆的推送而往前滚动了起来。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自己将会全力以赴。就在这一念头过后,他头脑之中原本还分散在思绪上的注意力便被一齐调动往了眼前这局即将过半的台球中。


以杆与球、球与球、球与岸之间发出的碰撞声作为一系列连贯而急促的指引,二名执杆者与他们执杆的对手一起沉浸进了这一局暂且还看不见结果的胜负里。


—FIN—



④韩来


伴随着从烤盘上发出的滋滋作响声,动物油脂加热过后的香味溢出了烤盘,扑向了桌面两侧。拿手里的筷子利索地翻动了一遍自己夹上烤盘的五花肉,在皱着的眉头底下,大吾投入地观察着眼前的肉片。通过翻面以后换到上侧来的肉片四周微微卷曲起来的边沿,他认真地估摸着成品在口感上的焦脆程度。


坐在桌面另一侧的峯也在翻动肉片的间隙抽空瞥了几眼烤盘对面的大吾,并且在大吾露出一副耐心等待的表情时像是打算说些什么似的张合了一下嘴唇。但峯最后也没有将开口的冲动变为实际的话音。他的筷子拽住了一片表面上肥腻的部分已被烤得焦黄的肉片,让它沾着自身烤出的油脂来回涂抹了几下留有空余的烤盘,然后将新加上的蔬菜拨拉到了这一块油脂上。


峯的这一举动获得了大吾借由眼神表达出来的赞同。当视线再次与从烤盘对面看过来的视线相交汇时,已经把烤盘上自己的那份肉连带蔬菜都一起处理好的峯想起了在烤盘热透之前发生在同桌二人之间的分工商议。


“准备的过程请让我来。”


本来就像峯所说,从添肉片到为肉片翻面的准备事项全都交给他来做就是了。烤盘上的五花肉烤好与否,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需要让六代目亲自耗费注意力去盯着。然而大吾轻而易举地用责备的语气驳倒了他的这一提议。


“别开玩笑了,峯。”手里的筷子不太规矩地戳在蘸料碟里,大吾像是在争夺一项正当权力那样地与之抗议着。


“从头到尾的事都让你一个人动手干了,那在肉烤熟之前我该做什么?”


一时间想不到话来回答大吾的峯略略陷入了思索。他感到自己已认同了这个烤肉一事不由自己动手翻面就等同于丧失了一大半乐趣的观点。就在他还想着上一个观点而对同桌者表现出沉默时,大吾又继续催促了起来。


“有空说这个,还不如赶快动手才能确保自己吃得上肉。”


峯从夹起第一片肉往烤盘上放的大吾口中听出了言下之意:不赶快着手于烤自己的那一份,或许就要吃不上肉了。

对此,跟着提起筷子的峯也开始不紧不慢地把盘子里的肉片往烤盘上夹——分量不够并不是问题,只要继续加点就行了,况且……此时,他正往烫手的烤盘上铺上肉片的那双筷子稍稍停了停。想到这里的峯偏头瞄了一眼因桌面上摆放不下点单而特意推到桌边来的推车,然后伸手把夹空的盘子都叠在了一起——况且,所谓对肉的争抢,这一点在他亲眼见证过六代目的胃口究竟有多好以前,还是全然无法对此举的必要性作出明确的判断。


然而事实证明,峯去警惕这些点单不足够保证自己果腹的必要性根本为零。当然使得他能宽下心不去紧盯肉片,转手仔细拨拉起蔬菜的原因并不是出于同桌的六代目胃口不佳,而是举着筷子的大吾对待烤盘上的肉片发挥出了像小孩子那样的耐心和挑剔。大吾十分固执地根据自己的喜好翻动着逐渐被烤熟的五花肉,并且确保所有夹到自己碗里的肉已被烤成了合适的焦度。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作为陪同者的峯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焦急。所以,基于入座桌旁两侧的客人共同的细致等待,盘内生肉消失的速度和空盘子互相叠加的速度都显得毫不急迫,从夹起肉片到入口咀嚼的过程亦进展得不快也不慢。


“峯,把那盘肉递给我。”


大吾扭头抬起下巴向峯示意了一下还摆在推车上的盘子。被示意者迅速弯腰伸手,在对方的道谢中将那盘被瞄中的肉片递了过去。透过烤盘上升起的烟雾,峯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了桌对面的大吾身上。六代目单手端着盘子,右手举着筷子不断把肉片铺上烤盘的样子大概并不常为人所见。借着把烤盘上的熟肉夹取到自己碗里的机会,他低下头,轻轻抿了一下嘴角。


一个不会招致不快的念头与同时扑进鼻腔中的肉香味一起,让他的思绪特地为此逗留了片刻。这是一个有关于与他人一起同桌吃饭的念头。边把夹来的肉片塞进嘴里,峯边简单地想着。


比起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吃完摆在自己面前的料理,与人同桌共食的经过要更为复杂一些。从开始点单的那一刻起,需要花费心思去考虑的事就比独自外食时更多。但是至少在这一次,他并没觉得到放下菜单为止的过程有多麻烦,反而不知不觉地享受起了动用头脑去判断所有点单在分量、种类和个人喜好之间的均衡。


或许是最近与人同桌的机会较为少有,又或者是能和六代目面对面吃饭一事本身就是个颇有意思的经历,足以让人觉得心情愉快。峯看着对面仍紧盯烤盘耐心等待着翻面时机的大吾,一种好意恶意各掺一半的心态使得他开了口。


“大吾先生。”


出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之后,峯又继续笑着发问。


“您现在还需要加点吗?”


透过从烤盘上不断升腾起的烟雾,大吾看着坐在桌子对侧和自己说着话的峯。他又在油脂滋滋的炙烤声中愣了片刻的神,这才像是总算辨读出了暗藏在对方嘴角笑容中的捉弄之意那样地紧皱了一下眉头。


“不用了。”


回答的话音混杂在煎烤肉片发出的声响当中,随后为仔细倾听着答复的峯所捕捉。倾听者在烟雾的对侧眨了一下眼睛。从大吾口中说出来的短促回答,在语调上听来非常平缓。但那平缓的语调并非是出自于语气上的冷淡。倒不如说,大吾在同桌者面前那份未曾经过特意压抑的情绪,此刻全都体现在了他口中平淡的吐字里。


那么,先前点的肉是真的够吃了吗?从大吾那里得到了直截了当的拒绝,这反而让峯有些怀疑起了眼前这个在脱掉外套之后,隔着衬衣去看时身材也并未显眼得让人吃惊的六代目,实际上是否比外表看起来要更加能吃。但作为峯,他不会再继续把自己想要二度确认的念头转变为真正的提问。对心中的疑惑闭口不谈,他的视线仍旧投向了对面的大吾。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从他看向大吾的眼中已流露出了一丝大概连他自己都未能注意到的怀疑之意。


面前烤盘上的肉片还带着被烤熟之前的红色。拿着筷子的手贴在烤盘外的桌面上,峯一时间毫无动作地坐在桌边。而隔着一层与肉香味一起升腾直上的烟雾,坐在他对面的身影轻轻动了动肩膀。


依然被峯的双眼所注视着的大吾也没有立刻重新低下头去关注铺着肉片的烤盘。听任油脂在烤盘上作响的二人又在奇妙的对峙中度过了无人言语的数秒钟。随后,坐在对侧的大吾微微抬起了下巴,看似是想要就此对徘徊在峯心中的疑惑回以一次确定的点头。可他到底没甘愿于去老老实实地点一下头以结束彼此之间实则已恶意全无的对峙。六代目抬起的脸定在了略有扬起的角度上。干脆地取消了接下来的表态,他取而代之地张开了此前闭紧的嘴唇,口中俐落地说出了回击之辞。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吃你的。”


听了这样的回答,峯贴在桌面上的手稍稍向外挪出了一寸。面对大吾还以的过于直率的回击,这一次,轮到他难以想出应对的说辞了。至此,面向那一烤盘渐渐煎熟的肉片,同样经过了片刻的沉默,凝视着同桌者的峯才开口回答了大吾。


“请不要抢我的份。”


起先,他的视线还停在大吾的身上。然而等到把话说出口以后,出于一种气氛上的尴尬,他快速地将视线游移往别处逗留了好几秒,此后才又重移回到了原处。


“那样我就吃不上了。”


原本聚集在视线之中的怀疑在此刻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困扰,峯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介怀于自己说得太多了的表情。瞥了一眼峯脸上的表情,大吾也跟着露出了一个随和的笑容。六代目再次低下头关照起了还在烤着的肉片,并且伸手用筷子依次翻了面。


“你够吃吗?”


就在翻面的间隙,不断使用着筷子的他反问暂且还未动起手来的峯。


“请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大吾先生。”


与先前的犹豫不同,这一次峯的回答就紧接在大吾的发问之后。此后,一时之间不发一言的峯举起拿着筷子的右手伸向了烤盘,用筷子夹住肉片边沿的他亦一起加入了为烤肉翻面的行列。接着,就在又一次偶然抬起视线的时候,透过烟雾的幕帘,峯看见了那个逗留在大吾嘴角上未曾退去的微笑。


这一无意中的发现加深了他的困扰,但也同时加深了他头脑中对于这一餐的记忆。


下一次,自己还能再获得和六代目一起同桌共食的机会吗?在油脂被加热的滋滋声之间,峯不经意地考虑着:邀请方当然是自己,地点则不一定非要在神室町内;东京都内有名的餐厅数不胜数,那些受欢迎的店让人预留座位也不麻烦……任由模糊的构想充斥着头脑,不知不觉间,峯也在烟雾的这一侧对着烤盘上翻动的肉片露出了笑容。


毕竟人们总是很乐意于去想着那些有关于料理的考虑的,而有关于料理的考虑,也总是能很容易地勾起一个人心中的期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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